赤心巡天

“左光殊！”

“小光殊？”

“不要加个‘小’字！”左光殊咬牙切齿地道。

姜望诚恳地点点头，然后问道：“我们就这么在境内纵意驰骋，会不会不太合适？前边就要入城了，需不需要先缓下来，让人去跟城守报备一声？免生什么误会。”

姜爵爷走南闯北惯了，还是很守规矩的。不会因为左家是大楚名门，就仗之肆无忌惮。

这毕竟是个正经的问题。

左光殊也毕竟有身为东道主的自觉，不好不回答。便扬着下巴道：“我左氏出行，沿途地方自会有所准备。哪里会需要多说！”

这边城净街、人人避道、境内引军弛马无阻的排场，姜望在齐国哪里敢想。

……

姜望一时无言。

大楚小公爷的威风，的确是比某大齐青羊子高出不少。

在第三日清晨，马蹄就已经踏进了怀昌府。

若非左光殊亲自来接，就姜望自己前来，绝不可能这么快。

……

人马一路不歇，过城不停，遇关无阻。

后起者如钟离氏、项氏等名门，虽然在实力上未必不如，溯及过往，难免就矮上几分。

怀昌郡作为左氏封地，几千年经营下来，繁荣非常。

不是他没有这么快的速度，而是他在楚境，绝没有这么大的自由。

大楚左氏是三千年世家，与屈氏、斗氏、伍氏，并列为楚国最古老的世家名门，与国同荣。底蕴深厚，血统高贵。

但他甚至没来得及在左氏大宅歇个脚，左光殊便解散了骑军，直接带着他往珞山而去……

一来楚国就要开工，看来时间的确是很紧迫。

左家在这里的影响力，更是根深蒂固，根植于每一寸土壤中。

对于左光烈、左光殊兄弟俩的童年记忆，姜望自然是很感兴趣的。

“还真是一刻钟都不耽搁啊！”行在郁郁葱葱的珞山之中，姜望长叹一声。

巨大的条石铺就山径，花香浮动，鸟鸣声此起彼伏。

左光殊这小子，先前在信中却也不说。

不然姜望怎么着也得提前个一两天……算了，在云国呆得那么开心，大概不会提前。

“如此看来，你专程到边城迎我，也不是为了对我表现你的滔滔敬仰，而只是为了节约时间？”姜望忍不住问道。

“你才知道？”左光殊翻了个白眼。

若抛开时间上的紧迫感，应是能欣赏到这座山的美妙。

左光殊大步往前走：“因为要想提前适应山海境的环境，我们未必能多出一刻钟的时间来。”

“嗯，这个白眼翻得很标准，很完整。”姜望点评道。以此抵消对小朋友不够“懂事”的叹息。

不过话又说回来，左光殊的眼睛真是又大又亮。不比重玄胜，每次翻个白眼都好像在偷偷摸摸，要是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他特意带着一队精锐骑兵，赶赴边城去接姜望，当然是为了给姜大哥一点排场。

但他当然不会承认。

好像他们本就该如此亲近的。

时值春日，空气中有一种格外生动的味道。

“你想点正事吧！”左光殊没好气地道。

很奇怪的是，两个人明明是第一次在现世相处，彼此之前却没有半点生分。

楚国人常以是否拥有独立的演法阁，作为一个世家是否强大的基准。

大楚左氏坐拥三座演法阁，其中最大的一座，便位于珞山。

此山不显名于世，纯粹是因为左氏不对外开放此山。

作为怀昌郡非左氏之令不得入的禁地，珞山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当然，青羊镇离边城有多近，自是不必说出来。

来回不到一顿饭的工夫。

由此可见这座山的重要性。

走了一阵，姜望忍不住又酸酸地道：“如果你去我的封地，我一定也会跑到边城接你的。并且不会是因为赶时间，只是因为欢迎你。”

“行了行了知道了。”他闷闷地道：“那我也是拿你当好朋友，才调骑兵给你撑场面的嘛！”

“欸，这些事情是需要表达的嘛，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呢？”姜望喜笑颜开：“好朋友，好兄长，是不是？”

可不比他们骑着左光殊的神驹，都还跑了几天……

姜望这抄袭于青崖书院高徒许象乾的话术，显然让左光殊不太知道怎么应付。

姜望其实压根不是一个自来熟的性格，相反在很多时候，他是稍微“腼腆”的。唯独在左光殊面前，他总能找到逗弄这少年的乐趣。

仿佛越过时光，去看曾经的自己——走向另外一种可能的自己。

左光殊加快步子走在前面，便算是默认了。

姜望笑眯眯地跟上去：“你跟为兄介绍介绍这珞山嘛，为兄还是第一次来，两眼一抹黑，四下都茫然。这是什么花，什么树，有什么历史，什么厉害的人物来过……都可以说说嘛。”

忍受了许久的魔音灌耳，左光殊终于松了一口气：“到了！”

身后的吊桥，早已经隐在云雾中。

远道而来的姜大哥如此求知若渴，左光殊也就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着，却是暗暗加快了脚步。

山径分岔，转左穿过一座花圃，还过了一道吊桥。

这是一扇非常厚重的石门，门上的纹理大约是石材本身的样子，很是粗粝。有一种古老的钝感。

石门之前并无卫士看守，但左右两侧，各有一座塔楼。

眼前所见，是一处密闭的山谷。

石板铺就的山路，从吊桥处一直延伸至此，最终截停在一扇巨大的石门前。

绝对是高手。

因为在左光殊出声喊人之前，姜望竟然并没有感觉到塔楼上的气息。

“疤叔！”左光殊喊道。

塔楼上有人。

那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姜望却感觉，对方在寻找自己的要害。

站姿不动，肌肉已悄然绷紧，第一时间，进入了随时可以战斗的状态。

而此刻，左侧塔楼之上，一股气息从无至有，像一只猛兽苏醒过来，立时便叫姜望感觉到了危险。

“你请的人到了？”一个脸上有一道斜向刀疤的男子，在塔楼上低头看了姜望一眼。

“是的！”左光殊很有底气地应声道。

被称为“疤叔”的男子，并不多说什么，好像对姜望也没有太大兴趣。径自收回了目光，随手往后一按。

倒并不是担心在左氏的地盘上会发生什么意外，而是一种战斗的本能。

修行至如今境界，他的身体本能，已经不允许他对危险放松。

那两扇巨大的石门，就缓缓推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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