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斗昭定定地看了左光殊一眼。

似乎惊讶于这少年会有这样的坚定。

左光烈的光芒太耀眼，烈日之下，群星无迹。左光殊的才华，是被掩盖了的。

在很多楚人的印象中，那位逝去的骄阳，好像是有一位弟弟来着……印象便止于此了。

但今时今日，面对他斗昭，在这风雨之中，左光殊站得这样直，眼神这样坚定。

他才恍惚意识到，那个成长在左光烈羽翼下的少年，已经开始独自面对风雨了。

当然，左光殊如何，是左氏的事情，他再怎么关心，也有限度。

只是由此想到了斗勉。

在拒绝这种机会的时候，斗勉想的是什么呢？

“失礼了。”斗昭这样轻声说着，又看向月禅师：“那么，阁下怎么看？”

月禅师沉默片刻。

这次山海境之行，他虽然无意请人助拳，却也想过，要带斗勉一起进来探索，帮这个弟弟攫取一些收获的。

但是斗勉不肯同来，态度之坚决令他诧异。

彼时他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到左光烈的弟弟，却忽然想到……

她也向来信任月天奴的判断。

而对于这一战的结果，月天奴无疑是悲观的……

这怎么可能？

然后道：“我们可以给一块玉璧你。”

屈舜华瞬间动容！

月天奴有他们三个人里面，最清晰的目光。

她无法相信，可是她也知道，月天奴几乎不会出错。

斗昭看了一眼沉默的屈舜华，知晓月天奴的决定会被她认可。

而左光殊毫无疑问会认同屈舜华的选择……

怎么可能？

自己有多强大？月天奴有多强大？左光殊也是毋庸置疑的天才。

她们三个人联手对敌，月天奴怎么会做出这种判断？

他给左光殊机会，是因为那个名为左光烈的男人。

他给月禅师机会，则是隐约感受得到月禅师的强大。

但尽管如此，尽管他知晓这么多，明白这眼前三个人绝不简单，不仅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强大。

伸手就能在这样的三个人手里要到一块玉璧，整个山海境也无疑只有他斗昭做得到。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我说过，我要所有。”

他给屈舜华机会，是因为知道屈舜华的天资。

朱厌已经消失了。

这九章玉璧，他势在全得。

轰！

他还是没有半点妥协。

因为他是斗昭。

他不必考虑对手有多强。

左光殊是最快做出动作的人。

因为此刻狂风骤雨，下方海域无垠，而他为河伯！

战甲覆身，战袍飘卷。

在斗昭这句话落下的那一瞬间，战斗便已经爆发。

立在机关迦楼罗脊背上的，也都是一时之选。

无人愿呈玉璧。既知不能善了，更没谁坐以待毙。

十里之内，狂风犹在，雨却停了！

它们在一瞬间为河伯所掌，为其前驱。

在静止的一刹之后，又猛然动了。

方圆十里之内，天空坠落的雨滴，一时全部悬止。

这是一幕极具张力的静态画面，由骤动至骤静，有无穷的力量余韵。

十里之外，骤雨敲海，涟漪无尽。

但那些雨滴本身其实并未合并，每一滴都有自己独特的坠势，都有锋芒，都在从天空往大海冲锋。

无数的坠落的力量撞击到一起。

刺耳的尖啸汇成一声，几乎叫人当场失聪！

难以计数的雨滴，皆奔斗昭而去。

天穹仿佛漏了一个口子，有天河倒灌。

无数雨滴聚拢，皆以斗昭为终点倾落，像是一个巨大的漏斗接天连地。

气势恢宏如此。那红底金边的武服，像是这暗沉沉的天穹之下，仅剩的残焰。

而斗昭，只是拔出了他的刀。

这是一柄贯彻勇毅的世之名刀，称为天骁。

这样的术法，这样的水元掌控能力……

说左光殊掌握了内府层次最顶级的水行杀力，并不为过！

天穹雨坠，起于天河，杀落斗昭。

在左光殊操纵的亿万骤雨坠杀之势下，坚定地前行。

他甚至没有抬头往天穹看一眼，

他只盯着左光殊的眼睛，一步踏出人已近，一人反冲三人。

这是一个有资格问鼎神临以下第一人的男子，名为斗昭。

他的刀在手中，那么他要的胜利，只需前行。

他前行，他视漫天风雨如无物。

月禅师伸出她那泛着黄铜光泽的手掌，竖掌前按。光明咒结成的光罩，罩笼三人，本来摇摇欲坠。在这一按之下，无数梵文如游鱼涌出，流连光面。使这光罩强光大放，一时璀璨如炽阳，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屈舜华的印决更在此前成型，双手张开向两边，十指如拨琵琶，指间一缕青风似灵鹊绕动。

方圆十里内。

咔咔咔！

机关迦楼罗毫不犹豫地前撞，鸟喙一张，一道金光化成长枪飙出，锐利凶狠。

身形迫在这道金光后，羽翅大张，似刀疾斩。

攻守皆有，八方皆在。

这方地域，上至高天、下至碧海，以十里为界，尽数笼罩在他们的强大攻势中。

好似一幅末世图景。

左光殊控制了雨，而她操纵了风。

狂风一时急，凝练成一道道锐利的青色风刃，四面合围，乱舞春秋。

三个人一架机关迦楼罗，在一瞬间就完成了配合。

便任风雨……

便任风雨！

他的刀动了。

而斗昭，又前一步。

他灿烂的身影，在那巨大漏斗般的亿万骤雨坠杀下，在无尽风刃乱舞围割时，在巨大的机关迦楼罗的金光之枪、羽翅之刀前……往前进。

何妨徐行？

毫无变化的景象，令观者忍不住自我怀疑。

然而在下一刻……

天裂了。

可是晃眼一看，他的刀明明还在手中，他的手仍然低垂。

他的刀动了？

这样的觉知好像化作一个惊问。

雨往裂隙落。

身前，身后，左右……

空间拉开一道又一道的裂隙。

这不是一个形容的词汇，而是一种精准的描述。

是恰恰在此时，天穹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那无数雨滴结成的巨大漏斗，被这道裂隙强行分开。

那四面合围，乱舞不息的狂风之刃。

也在突来的空间裂隙前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