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当然，这世上绝大部分非墨门出身又随身携带傀儡作战的人，通常都不会考虑“划不划算”这样的问题。

月天奴随手将机关摩呼罗迦收了起来，飞在姜望身侧，也不知怎么，便解释了一句：“这机关单就一部的话，在稍高一些的战斗层次里，确实作用有限。不过若是制齐八部众，能结成八部天演，就很强大了。可以更完善我的净土。”

姜望有些惊讶，但只是道：“那我非常期待。”

“你对什么感到惊讶？”月天奴又问。

“我或者别人，看不看好这架机关傀儡什么的……月禅师不像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姜望如实说着，又补充道：“虽然我与禅师接触不多，但在我的印象里，你本该连这句话也不会问的。”

对一直淡漠理性的月天奴来说，尤其不容易。

“以后我会学着在意。”月天奴屈指磕了磕自己的太阳穴，发出笃笃的声音：“捕捉情绪是这具傀儡身体的能力之一，基于一种阵纹的自然反应。我想我既然以此为身，也应该融入我的情感。比如好奇，比如荣辱。”

尤其是像八部天演、完善净土这等涉及以后战斗体系构造的事情，虽然算不上什么不可说之机密，但也不是可以随口就跟人说的。

这意味着某种程度上的信任和亲近。

“好或者不好，往往也是相对而言。”姜望随口说了一句：“禅师自己觉得很好，那就很好。”

月天奴面笼神光，由衷叹道：“施主很有慧根！”

“禅师好像有些变化了。”姜望道。

“希望是好的变化。”月天奴说。

左光殊亦是谨慎地压低了声音：“我们不正面交战，只想办法弄几根九凤的羽毛就行。”

姜望松了一口气。

姜望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一个黄脸老僧的形象，叉腰大笑，‘这婆娘说得对！’

忍不住加快了速度，飞近左光殊身边：“得授神名的异兽都不简单，咱们要小心一点。”

那绕山的浮河，像是一条玉腰带，铺开在眼前。

三人飞跨此河，便算是踏上了北极天柜山。

当然信心主要来源于淮国公。

以他们三个人的实力，互相配合，再加上淮国公专门准备的东西，弄一两根羽毛，应是不难的。

身外如此，身内亦如此。

姜望在拜访九凤所属浮山之时，并不知道，自己的五府海，也有外来者造访……

像是三片轻羽，落在了雪地，无声无息。

不请自来的访客，各自警惕。

“凭本事，享清福，贪吃好眠~”

他走得很不情愿，毕竟这一地废墟，早就看腻味了。但又总得要走两步，不然那个姜扒皮又该说他好吃懒做了。

云顶仙宫中，白白胖胖的童子，迈着老爷步，走出青云亭，嘴里哼哼唧唧——

“我本是，仙宫边，散漫的人~”

每天蹭几口善福青云，跟吃棉花糖似的，吃多了腻得慌，不吃还真没别的。

姓姜的连自己法衣的完整都很难保证，云顶仙宫的复苏大业更是遥遥无期，他宇内无双小白云，早就看透了。

其实真的回头想一想，跟着姜仙主混了这么久，也没吃着什么啊？

就那么一点点元气，还随着灵空殿的垮塌断炊了。

“自跟了这仙主勤勤恳恳，忙得我手难停来口难言。”

“东边奔西边跑不得安宁，还说甚么……”

惨啊惨。

唱的小曲儿也愈发悲凉——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你身上有古老的气息……”那声音飘忽不定，像是随时要被掐断似的，也根本无法确定方位。

“哼哼，哼哼。”

“小娃娃真可怜。”忽地有个声音说。

“谁？”白云童子立即止了小曲，机灵的小眼睛转溜个不停，警惕非常。

但面上愣是没什么情绪。

跟着姜仙主，别的没学会，这点本事还是应该有的。

白云童子高深莫测地哼了两声。

虽然心里已经骂开了。你娘的以为你是谁？姜述还是姬凤洲哩？本仙童凭什么应该知道你？

那声音叹道：“你有辉煌的历史，伟大的传承，为什么在这里与人为奴？”

白云童子眨巴眨巴眼睛。

“可悲，可叹。”那声音道。

白云童子现在完全摸不着头脑，也不好轻易联系仙主大人，免得打草惊蛇。只能顺着话茬问道：“所悲者何也？所叹者何也？”

我什么家庭环境，我自己不知道吗？

但这个疯子显然是很有些手段的，不然如何能够瞒过仙主，直接与仙主五府海内的自己对话？

看着面前的断壁残垣、碎瓦破砖，他实在无法用“辉煌”和“伟大”来描述。

不由得更觉得遇上了疯子……

“哦？”

这小胖墩的这番姿态，实在有些高深莫测了。

他自知不能露馅，绝不能说出来自己其实对云顶仙宫也是半懂半不懂，往往要看到具体的事物，才能找回一些相应的记忆碎片。

于是问道——

白云童子想，就像某位仙主大人一样。

但是神秘声音说的所谓“沦落”，他着实没有共鸣。

那神秘的声音大约很是揣摩了一阵，然后用一种格外亲和的语气叹惋：“你如何沦落至此？”

看来无论是谁，在有求于人的时候，脾气都是会变得很好的。

当然，非要如此说的话……现在的云顶仙宫，比仙主大人刚刚集齐三座仙宫建筑那会，又破得更厉害了，大约也能算是一种沦落？

念及这些，白云童子终于有了一种悲伤的情感。

那个为云顶仙宫累世挣扎的迎客童子，早已经烟消云散。说起来他已是新生的存在，只是吸收了一部分有关于仙宫本身的记忆碎片。便是那些记忆碎片，也时有时无，从不真切，根本不曾体会过仙宫时代的盛况。

生来就是如此，又谈何沦落？

“哦？”白云童子继续高深莫测。

神秘声音道：“吾之伟力非你所能测度，吾能做到的事情超乎你想象。你不必有什么顾忌。”

像模像样地轻叹一口气，但并不说话。“唉。”

神秘的声音态度很积极，又说道：“我可以帮你。”

这句话显然无法再“哦”下去。

白云童子认真地想了想，于是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帮我？要怎么帮我？”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为什么要帮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那神秘的声音道：“你想要改变这样的现状吗？你想摆脱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吗？你想跟寄居的这具身体交换人生，享受那无尽的光荣吗？”

“你想……获得真正的自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