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欧阳戎朝身后摆了摆手，大步往前方走。

周围一些路过的下值官吏，不时和这位年轻刺史打声招呼。

李鱼左右张望了下，下意识的跟上了欧阳戎脚步，亦步亦趋。

不过欧阳戎本就走路快，健步如飞，他为了追上只能小跑，跑动时，身上镣铐哗啦哗啦响。

一时间吸引了不少周围过往官吏的视线。

“你跟着我干嘛？”

欧阳戎回头好奇问。

李鱼同样张开嘴，愣愣看着他。

欧阳戎摊开手说：“不是说了回家吗。”

李鱼欲言又止，还是跟着他。

二人走到江州大堂到后门，欧阳戎马车登到一半，瞧了下旁边束手束脚的李鱼。

欧阳戎叹气：“宅子的封条下午燕捕快去拆了，你们李宅那些丫鬟女眷检察院那边应该也全都放回去了，你回家就能看到。”

李鱼听完，沉默下来，在旁边台阶哈桑坐下来，两手捂脸，揉搓了一把，露出眼睛盯着前方地面。

他摇了摇头：

“李员外，你的家在西边，星子坊那边。和我不一样，我是在往东走，在槐叶巷宅邸。”他温馨提示了下。

黄昏下，李鱼脸色灰暗看不清楚，语气却是低沉：

“公子，我没家了。”

他一脸诚恳问。

“没……没这意思。”李鱼赶紧摆手，正色行礼：“公子大恩大德，草民已经无以为报了，不过，公子。”

微胖员外话锋一转：

“公子，她走了，小姝也走了，草民的家早已经没了，剩下的丫鬟大婶们，草民拖累，无颜再见他们，家已经没了……”

欧阳戎听到一半，直言打断。

“李员外，你该不会又要本官捞你，又要本官带你回去住管个一日三餐？你真要白嫖本官是吧。”

李鱼脸色悲切的摇头：

“一颗弃子，就别再折腾讨人嫌了。”

欧阳戎突然打断道：

“草民毕竟戴罪之身，这自由终究是一时的，脚上的镣铐还在，时间问题罢了……女史大人一定会惩治草民的，公子能做到现在这样，宽限即日已经是仁至义尽，万万不可为了草民打破先例，否则草民万死难辞其咎。”

欧阳戎忽然道：

“戴罪之身可以立功，立了功不就是功罪抵消了，家自然也有了。”

叹息说完，欧阳戎朝前方阿力吩咐：

“星子坊，承天寺。”

李鱼疑惑：“去寺庙作何……”

“走吧，上车。”

“公子……”李鱼哽咽。

“想啥呢，不是回我家，带你去个地方，你今晚就在那里住吧，你这么悲观，得给你找个豁达的人开导下，说不得见了他过日子，也能豁达不少……真是的，我真是又当爹又当娘。”

半路上，正好路过青羊横街附近的李宅门口，李鱼掀开车帘，沉默看着灯火通明、似是等待归客的自己宅邸。

他默默放下车帘。

一只手掌经过李鱼眼前，重新挑起了车帘。

“上车。”欧阳戎懒得解释。

李鱼只好遵从，登上马车。

一柱香后，马车离开浔阳坊，进入星子坊，朝承天寺方向驶去。

李鱼认真点头，准备闭目。

欧阳戎瞧着他，轻笑问道：

“对了，你说你亡妻、小女儿都走了，家没了。小女儿是被二女君鱼念渊带走的吧，这么看，你是不是怕泄密了，云梦剑泽那边拿你小女儿泄愤？当日二女君带走你小女儿，是不是也有手攥一位人质的意思？你说，是不是有这一层考虑在？”

是欧阳戎。

指了指窗外方向。

“你确定不回去睡？不比外面舒服多了，奇怪，还有不想回家的人吗……”

他依旧手掌前伸，继续掀起车窗帘，眼睛落在了远处星子湖畔的一粒“灯火”上面。

灯火是人家。

那是幽静小院的方向。

“草民不知道。”

李鱼脸色枯寂，丝毫没有怨气。

欧阳戎眼神意味深长的看了会儿他，才移开眸光。

“公子这么放心让我回去，就不怕草民忘恩负义，偷偷跑掉吗？”

“其实更怕你跟我回家，婶娘会说我的。”

李鱼：……

天黑亮有灯火，是有人在掌灯等他。

欧阳戎默然。

李鱼没有发现身前这位公子的状态，他低下头，望着镣铐，在马车即将抵达承天寺前，还是没忍住，问道：

嘎吱——！

院门被从内推开，门内探出一颗畏畏缩缩的瘦脑袋。

“良翰，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跑来？”元怀民打着哈哈试探问：“那个哈哈，良翰吃了没。”

二人乘坐的马车，进入承天寺，在一间熟悉的院子前停下。

欧阳戎与李鱼刚刚从江州大堂启程出发时，还是黄昏日落，眼下抵达目的地，已经入夜天黑。

元怀民的院子里也亮着灯，不过，欧阳戎的马车停泊到门口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响，然后是逐渐靠近的急促脚步声。

“是……是有些不舒服，主要是在牢里看见了一些引人不适的东西，头昏眼花，急需回来休息休息，补充些体力。”

“你是回来偷偷吃东西补体力对吧。”

嗅到院内气味的欧阳戎一针见血指出。

“你不是请假说身子不舒服吗，过来看看你身子，关心关心下同僚，不行吗？”

欧阳戎带走好奇四望的李鱼，路过元怀民身边，轻车熟路的进入院中。

下午从州狱大牢回来，欧阳戎本来找元怀民有事，那曾想没看见人影，提前从旧洲狱大牢溜出来的元怀民，又请假了。

“对了，良翰，你下午和女史大人审讯的怎么样了，那反贼招没招。”

“没，要不怀民兄你审审？”

“良翰说笑了，下官哪里能审。”

“哪里哪里。”

李鱼不禁多看了眼拌嘴的二人，很难想象他们的身份是浔阳城的主官副官。

元怀民挠头：

元怀民：……？？

一柱香后，在元怀民哀怨的目光下，欧阳戎一身轻松的离开了院子。

他跟李鱼交代了一些事情，留他在这里过夜。

“那就另外帮个忙，分担一下压力。”

“行，只要不是审讯，都行。”

“好，你说的。”欧阳戎指了指旁边的李鱼：“在这呢，你陪他睡一晚。”

俊朗青年身影略微顿住，回过头，耐心温声。

李鱼安静了好一会儿，道：

“公子庐陵人士，亦是吴越男儿，元君…会保佑您。”

“公子。”

李鱼突然出现在院门口，朝欧阳戎的背影喊了声。

“怎么了？”

这位微胖员外收回目光，转头望了望四周所处的承天寺，看不清楚他具体脸色。

收回目光，李鱼回过头，恰好与院里松口气后重新取出荷叶烤鸡埋头狂啃的元怀民，眼神对视在了一起。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晚风中，俊朗青年似是笑了笑，转身继续走远，摆了摆手：

“她先保好自己吧。”

李鱼默不作声，目送欧阳戎身影远去。

车内，欧阳戎闭目养神。

马车缓缓驶出了承天寺。

某刻，他忽然朝车帘外喊道：

“不管饭。”元怀民满脸认真道。

李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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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行驶在湖畔的马车左拐，驶向了不远处的一粒灯火院落……

“改路，去那处院子。”

“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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